071 吕東萊先生在麗澤書院與諸生講詩,至《南山》前一日,諸生欲覘其師立言之?。及東萊次日升堂,誦《南山》之詩終其篇,然後斷之曰:“《關雎》樂而不滛。若《南山》,樂而過於滛者也。人皆以爲得体。”
[吴校]:“人皆以爲得体”,抄本作简体“体”,阁本作“體”。
072 晉重耳少好士。年十七,有士五人。曰:趙衰,狐偃,顚頡,司空季子,魏武子。麗姬之禍遁於狄,時年四十三。又十二年,乃去之衛、之齊。又五年,之曹、之楚。自秦而反,凡十九年,時六十二矣。其流離逋竄,濱於死者數,然志不少衰。過楚時,成王饗之厚,曰:“子即反国,何以報寡人?”曰:“羽毛齒革、子女玉帛,即君土所餘。未知所以報。”曰:“雖然,何以報不糓?”曰:“不得已與君王以兵會,平原廣澤,請避王三舍。”其後,卒能威諸侯、正中国,顯名於天下後世。此非獨得天也,實得人也,實不失所以立已也!故君子不患不得乎天。患失人,不患不得人。患不能自立。晉文之事雖無足道者,以其好士而進之云。
[王校]:“麗姬之禍”,毛抄“麗”作“驪”。
[吴校]:抄本此则“國”作“国”,“獨”作“独”,“實”作“实”,皆简体。阁本皆繁体。
073 髙祖入咸陽,王陵聚黨数千居南陽,不肯從沛公。及漢王还擊項籍,陵乃以兵属漢。項羽取陵母置軍中,陵使者至,東向坐陵母,欲以招陵。陵母私使者曰:“願爲老妾語陵,善事漢。漢王長者,無以妾持二心。”遂伏劔而死。母,閭巷之賤。知存亡去就之大義,决死如歸,其視不嫁之共姜可無愧!范増爲羽上客,豈不知羽殘忍多忌,非天下之度?而慫恿與漢王争,至其言皆不用,乃曰“孺子不可與謀,奪天下者必沛公也。”其後疑間一行,竟以疽死,何覺之晚耶?不及一婦人遠矣!周少隠貴范之詩曰:“西楚興王亦有人,半扶炎祚作謀臣。老生不觧歸明主,事去方知是失身。”
[王校]:“周少隠貴范”,毛抄“貴”作“責”,是也。
[吴校]:抄本此则“數”作“数”,“還”作“还”,皆简体。阁本皆繁体,下多用简体者,不尽出校。
074 彭門左泗右汴,負抱齊楚。古今豪傑登眺,寄慷慨於詩歌者不可悉數。惟范司諌一首,補紀其全。云:“徐方舊鎮多興靡,懷古觀今思莫收。地勢北來連海岱,天文西轉接奎婁。乱蕐或見稱戎国,列號元聞属禹州。官紀雲龍夫子學,水慿忠信丈人游。田文故邑髙臺盡,靖節荒墳蔓草稠。楚漢定雄分沛郡,姬任争長遜滕侯。舘平石氏荆蓁合,都廢韓王雉堞秋。劍断白蛇終滅項,書傳黄石願封留。萬重山勢通河過,十里灘声遶郭流。宫殿雲中分等級,笙歌空裏閙哇謳。薛能愛上臺頭寺,白傅曽題燕子樓。若向彭門訪遺事,我詩吟讀當曽逰。
[王校]:“徐方舊鎮多興靡”,毛抄“靡”作“廢”,是也。 “天文西轉接奎婁”,毛抄“西”作“南”,是也。 “水慿忠信丈人游”,毛抄“游”作“斿”。按末韵押“逰”,“逰”、“游”同字,似复。“斿”亦无解,当再考。 “舘平石氏荆蓁合”,毛抄“蓁”作“榛”。 吴按:阁本“廢”同毛抄,余同此本。
[吴校]:此则用“乱”、“国”、“断”、“声”,同今简体。 “乱蕐或見稱戎國”,阁本“乱蕐”作“竝興”,清人讳“乱华”而改也。 “官紀雲龍夫子學”,阁本“夫子”作“天子”。
075 朱文濟昇人善琴,入翰林待詔。舊琴七絃,阮五絃。 太宗詔文濟與蔡裔皆益二絃,文濟以爲非是。 上曰:“古琴絃五,増文武爲七,今孰曰不可?”文濟曰:“五絃猶有遺音,益之二已足。” 上怒叱之,裔益絃如詔。又俾文濟鼓之,文濟辭不能。 上益怒,獨賜裔緋。裔益富,文濟甚貧。 上間以金帛置於文濟旁,以新琴阮命之,辭如初。復使中貴送二人詣相府,詔近臣同聼。文濟第以琴阮中七絃作古《風入松操》。 上以爲有守,終亦賜緋。文濟風骨爽秀,如神仙中人。 上令供奉僧元藹冩其真,留 禁中。聖眷如此,余謂文濟以藝進,守其所學。震之以威而不攝,引之以利而不動,可謂有常者矣。今世假仁義之言,作慷慨之色,不肯在古人後。及臨威見利,外眩中喪以失其身,此文濟之狗彘也。
076 明之象山士子史本,有木犀,忽變紅色、異香。因接本以獻 闕下。髙廟雅愛之,曾畫為扇面。仍製詩以賜從臣榮薿,云:“月宫移就日宫栽,引得輕紅入面來。好向烟霄承雨露,丹心一一爲君開。” 復古殿又題云:“秋入幽岩桂影團,香深粟粟照林丹。應隨王母瑶池宴,染得朝霞下廣寒。”自是西方争傳其本,嵗接數百,史氏由此昌焉。盖史本色深而香冽,移之外境,則香色俱殺故也。廬陵胡公渠甞攝象山宰,賦詩云:“碎瓊揉香作肌骨,霽日吹紅染膚色。人間何處有此葩,一種風流初未識。東隅月户編三千,夜脩玉闕瀛洲前。拂揺桂子偶墜地,雨露培植開華筵。史翁移根出葱旧,彫斛持歸紫微殿。一朝麗質冠百昌, 御墨分題落團扇。何年流轉江南鄉,一本奚翅千金償。分枝接葉色已淺,縱有此花無此香。絶愛西山佳麗地,藹藹脩林倚清吹。寜論斜日杏花酣,未許熈春海棠睡。是時金氣初髙明,宇宙軒豁澄埃氛。毒霞絳雪互點綴,濃芳賸馥飄氤氲。鷲峯繁黄今不數,破械山僧練裙女。試看香御擁紅雲,肅奉雲軿逰碧宇。携持宝鏡吹波金,寒光萬頃空人心。煩君控取紅鸞住,便恐香魂夜飛去。”一卉之微,香色稍異,能動 至尊入品題,且昌其主,人而不如木耶?
[王校]:“ 復古殿又題云”,毛抄“復”上不空。 “自是西方争傳”,毛抄“西”作“四”,是也。 “史翁移根出葱旧”,毛抄“旧”作“蒨”,是也。 “毒霞絳雪互點綴”,毛抄“毒”作“青”,是也。 “破械山僧練裙女”,毛抄同。按:“械”疑当作“裓”。 “人而不如木耶”,毛抄同,《说海》“人”上有“可以”二字,“耶”作“乎”。 吴按:阁本第一、三条同毛抄,二、四、五条同此本。最末一条,阁本不仅句首“可以”二字,句末“耶”后又多“乎”字。
[吴校]:“曾畫為扇面”,阁本缺“曾”字。 “丹心一一爲君開”,阁本“一一”作“一点”。 另:此则抄本“巖”作“岩”,“寳”作“宝”,皆同今之简体。
077 孔子曰:不知命無以爲君子。盖夫子之謂命,修已以待人之說,非今日推算之謂也。唐李虚中,始以人初生嵗月日時,測其十母、十三子,相生相尅,以逆知人之貴賤休咎,若脉診疾、鑑燭形,無一毫錯。世由此遂以推算爲天命。本朝夀春馮貫道亦以年月日時逆勘禍福,鄒道鄉誦其驗,有若離婁之分白黒,師曠之聽鼔鍾。以故車馬常滿門。虚中、貫道,士大夫也,不能講明修己以待天之說,而未免爲推之歸!况有如今日售術之徒,如洪盤洲所謂瀲灔顔問,夸誕足佞乎?余謂孔子於羣弟子中,惟於顔淵曰“不幸短命死矣”,於冉伯牛曰“亡之,命矣夫”,可以言命也。若仲由之“行行若”,“不得其死”,然猶不足以言命,今世之推算者當如何?
[王校]:“待人之說”,毛抄作“俟天而已”,是也。 “十三子”,毛抄“三”作“二”,是也。 吴按:阁本首条作“待天之說”,次条同毛抄。
[吴校]:“瀲灔顔問,夸誕足佞”,阁本作“潋灔其顔,夸誕而佞”。 按:据《盘洲文集.送王秀才序》,当作“瀲灔顔间,夸誕足佞”。
078 太公兵法所謂十二節者,有曰“飬其亂臣以迷之,進美女滛聲以惑之”。余謂太公老遇文王,孟子比之聖人,夷攷當時相文武之兵,曰戡黎,曰侵阮,曰四伐大商,不過戎車虎賁三百,五伐六伐而止耳。曷甞窮兵黷武,争殺變詐,如後世行軌道哉?况亂臣、美女之計乎!今好兵者必以太公藉口,又以權衡機策著而爲書,是汙文武,是累太公,是侮聖人吁!余未之盡信。
[王校]:“四伐大商”,毛抄“四”作“肆”,是也。 “後世行軌道”,毛抄“軌”作“詭”,是也。 吴按:阁本皆同毛抄。
079 髙沙甓社湖産徑寸珠,爲淮至寳。龔文伯炳世居湄之南焉。文伯手抄經史,心苦學問,一話一言,悉主乎正。世傳其詩,一聨云:“万事無心閒日月,一杯有味小公侯。”其輕富貴、賤名利,立志已可尚。然篇不得其全,近乃見之。云:“年踰八袠雪蒙頭,時對親朋話舊逰。萬事無心閒日月,一杯有味小公侯。癡兒粗爾逃譏議,家訓從來戒刻掊。世道漸艱宜勇退,爲吾問早理松楸。”味之,則持身教子,居易俟命,於道尤深知見。有子基,先入上庠,登進士第,出入中外,持節把麾,將大有爲於世。文伯教忠之所致歟?亦地靈而人傑也?
[王校]:“於道尤深知見。有子基”,毛抄“見”作“今”。 吴按:“年踰八袠”之“袠”,抄本误书“失”字之“丿”之外,王氏出校,此处因误字无法输入,特说明。
[吴校]:“悉主乎正”,阁本“乎”作“平”。 “万事無心閒日月”,抄本“萬”作“万”,同今简体,而他处仍作“萬”,故特记之。 “爲吾問早理松楸”,阁本“问”作“及”。
080 洪覺範於《猩猩筆》詩中,“平生幾量屐,身後五車書”,謂魯直本用既孚“人生能着幾量屐”之句,以下句非全,改“人生”爲“平生”,且曰:“若以‘人生’對‘身後’,豈不佳哉?”余謂山谷豈不知“人生”、“身後”是佳對?盖猩猩不可言“人”,故改之耳。“‘老妻畵紙爲棊局,稚子敲針作釣鈎’。此盖言士君子宜以直道事君,而當時小人反以直爲曲故也。”覺範今以妻比臣,稚子比君,如此則臣爲母、君爲子,可乎?何不察物理人倫至此耶?人言覺範爲僧中龍,恐非。
[吴校]:“魯直本用既孚”,阁本“既”作“阮”,是也。
081 史越王浩,隆興元年拜平章事,兼樞使,都督江淮軍馬。張浚與浩俱在 上前議边事,浚請 上幸建康。 上顧浩。浩曰:“萬乗一動,有名則可。以臣觀之,曰‘親征’乎?曰‘勞軍’乎?曰‘移蹕’乎? 今日兵力未盛,民力未蘇,財力未足,三者俱未可。謂之‘親征’而動大軍,則虜必以大軍應我,是無故而招數十萬人?邉。謂之‘勞軍’,則用度當如 上皇時。當時費緡錢數百千萬,其它可知。六軍聞之必喜,所賜不如前日,必怨望矣。若曰‘移蹕’,未審 陛下自與六宫以徃乎?借曰 上皇欲徃,則未有徳夀宫,且未知 上皇意向,臣料 上皇未必行也。 上皇不行, 陛下安得與六宫徃乎? 上皇不行,乃是親征,即非移蹕。若曰‘親征’,則有功乃歸乎?不待有功而歸乎?三者皆未可也。 陛下父慈子孝,今日豈可跬歩相離耶?” 上始悟,謂浚曰:“都督先臨邉,俟有功,朕何憚行?”浚又欲取山東,又欲取費於民如燕山錢、免夫錢,浩力争之。浚自請於 上。由是三省樞宻院徑以金字牌自命諸將出兵,外廷莫之知也。五月戊戌,浩得邵宏淵狀,准 御前金字牌,奉 聖旨擇日進兵,始知是月甲午師已渡淮矣。浩大驚,謂康伯曰:“今出兵數日,吾人俱以宰相兼樞使而不得與聞焉,焉用相?”上表力辭。乃除浩提舉洞霄宫。十有四日,符離失利,大軍十三萬一夕奔潰。上降詔哀痛罪己。六月,浚上表自劾。余謂浚非不忠也,特太急耳。浩可謂責難於君者矣,可謂見逺識?之士矣,可謂得鎮撫四夷之體矣。是可爲師出無名之戒云。
[吴校]:“上前議边”,抄本此条“邉”字全作“边”,与今简体同。 “則虜必以大軍應”,阁本“虜”作“敵”,讳也。
082 周邦彦字美成,自號清真。二百年來,以樂府獨歩。貴人、學士、市儂、妓女,知美成詞爲可愛,而能知美成爲何如人者,百無一二也。盖公少爲太學内舍選,年未三十作《汴都賦》,鋪張揚厲凡七千言。奏之 天子,命近臣讀於邇英閣,遂由諸生擢大學正。聲名一日震耀海内。 神宗上賓, 哲宗寘之文舘, 徽宗列之郎曹,皆自文章而得。至於詩歌,自經史中流出,當時以詩名家如晁、張,皆自歎以爲不及。姑以一二篇言之。如《薛侯馬》云:“薛侯河東土豪也,以戰功累官左侍禁。西方罷兵,薛歸吏部授官。帶所乗駱馬寓武城坊,經年不得調。覊馬庫屋下。馬怒,敗主人屋。時時蹄碎市販盎器。薛悉賣装以償,傷己阨屋,因對馬以泣。鄰居李文之爲薛作傳。同舍賦詩者十一人,僕與其一。‘狭俊健如生猱,不識中原生土豪。蛇矛丈八常在手,駱馬蕃鞍雲錦袍。徃属嫖姚探虎穴,狐鳴蕭蕭風立髪。短韀淋血斬胡歸,夜斵堅氷濡馬渴。中都久住武城坊,屋頭飬駱如飬羊。枯萁不飽籬壁盡,狹巷怒蹄盆盎傷。只今栖栖守環堵,五月泾風柔巨黎。千金夜出酬市兒,客帳晝眠聽戯鼓。邉人視死亦尋常。笑裏辭家登戰場。銓勞定次屈壯士,兩眼熒熒収淚光。齒堅食肉何曽老,騙馬身輕飛一鳥。焉知不将萬人行,横槊秋風賀蘭道’”。如《天賜白》云:“永樂城陷,獨王湛、曲真,闕夜縋以出。真持木爲兵,且走且敵,前?大澤中。顧其旁有馬而白,暫腸騰上馳去。五鼔逹米脂城,因以得脫。真名其馬爲‘天賜白’,蔡天啓得其事於西人,邀余同賦。‘君不見,書生鐫羌勒兵入,羌來薄城束縛急。蠟丸飛出辭大家,帳下健児紛雨泣。鑿沙到石終無水,擾擾萬人如渴蟻。挽絙竊出兩將軍,敵箭随來風掠耳。道傍神馬白雪毛,噤口不嘶深夜逃。忽聞漢語米脂下,黒霧壓城風怒號。脫身歸來對刀筆,短衣射虎朝朝出。自椎雜寳塗箭創,心折骨驚如昨日。糓城魯公天下雄,隂陵一跌兵力窮。檥舟不渡謝亭長,有何面目歸江東。將軍偶生名已弱,鐵花暗澁龍文鍔。縞帳肥芻酬馬恩,閒望旄頭向西落。’”若此凡數百篇,豈區區學晚唐者可及耶?樓攻媿謂其聲镜馬凡之銘,可與鄭圃漆園相周旋,而禱神之文,則送窮乞巧之流亞。不爲溢美矣!擬清真者,又當於樂府之外求之。
[王校]:“傷己阨屋”,毛抄“屋”作“屈”,是也。 “ 狭俊”,毛抄二空格作“薛侯”。 “五月泾風柔巨黎”,毛抄“泾”作“濕”,“黎”作“黍”。 吴按:愚以为抄本“濕”字未错,只是书写简化而似“泾”。 “暫腸騰上馳去”,毛抄“腸”作“騰”。 “马凡”,毛抄作“乌几”,是也。
[吴校]:“學士、市儂”,抄本“儂”字右侧形与“擐”同。 “李文 之爲薛作傳”,空格处阁本小字书“阙”字。
“ 狭俊”,阁本作“焉薛侯俊”。 “短韀淋血斬胡歸”,税本“胡”作“将”,讳改。 “泾風柔巨黎”,阁本作“樵風吹宿莽”,亦失韵。 “騙(校注:阁本作“騎”)馬身輕飛一鳥”,阁本“騙”作“騎”。 “隂陵一跌兵力窮”,阁本“力”作“刀”。 “聲镜馬凡”,阁本作“古鏡玉几”。
083 《沈約博》云:“性不飲酒,雖時遇隆重,而居處儉素。老病數旬,革帶常移孔。以手握聲率計,月小半分。”今世歌詠者必曰:沈腰憔悴,皆多欲所致。以星厯攷之,牽牛去織女隔,銀河七十二度。古詩云:“盈盈一水間,脉脉 不得語。”又附會以爲滛,吾未見好徳如好色者也。
[王校]:“沈約博”,毛抄“博”作“傳”,是也。 “以手握聲”,毛抄“聲”作“臂”,是也。 吴按:阁本并同毛抄。
084 振鷺載於詩,杜樊川以風標公子目之,丰度非凡禽比,可見矣。入詩人之詠者,多如文與可兩絶,清拔可喜:“頸細銀鈎淺曲,脚髙緑玉深翹。岸上水禽無數,有誰似汝風標。”又云:“避兩竹間点点,迎風桞下翩翩。静依寒蓼如畵,獨立晴沙可怜。”近台寜海方元善岳一絶云:“聳兩吟肩似我愁,菰蒲葉下一身秋。溪風昨夜吹魚落,飛過前灘看水流。”亦佳甚。甞著《梅史》行於世云。
[吴校]:“避兩竹間点点”,阁本“兩”作“雨”,抄本“点点”简体。 “獨立晴沙可怜”,抄本“怜”简体。
085 《蠱》之上九,“不事王侯,髙尚其事”,《象》曰:“不事王侯,志可則也。”夫道義之士,獨立萬物之表,若不可以一毫外物動其心。然豈恝然忘天下,不與世同其憂哉?盖隠居所以求其志耳!伊尹三聘而成格天之功,孔明三顧而定興漢之計;重道義乃若是。今百世而下聞其風者,莫不興起其志,豈不可爲世則?大抵富貴功名先入其心者,不可與圖天下之事也。
086 戴石屏之父東臯子,平生喜吟,身後無遺藳。石屏能昌其詩,遂搜羅,僅得《題小園》一律。云:“小園無事日徘徊,頻報家人送酒來。惜樹不磨修月斧,愛花湏築避風臺。引些渠水添池滿,移箇柴門傍竹開。多謝有情雙白鷺,暫時飛去又飛回。”乃刋於《石屏集》之首。宋西園之父厲齋居士,平生好吟,亦無遺藳。西園能續父灯,因旁搜,亦僅得二絶。賦《食米倉》云:“陋巷顔回獨屢空,生涯惟在一瓢中。太倉腐粟雖山積,非義寜甘君子窮。賦《飬蠶》云:“男必耕耘女必蠶,古人尚爾我何貪。浴沂時候成春服,歌詠來歸道味甘。”亦刋於《西園集》之首。二君之詩雅正同,遺篇之多寡同,二君之子能傳其業同,而發揮前人之美亦同。使二君之子而弗肯堂,二君其能流芳哉?近日詩家子弟失其業者不可數,故李梅亭云:宗文、阿買軰於是有愧。信然。
[吴校]:“西園能續父灯”,“燈”字抄本作“灯”,同今简体。
087 熈寜末年旱,詔議改元。執政初疑“美成”。 上曰:“羊大帶戈,不可。”又擬“豐亨”,上曰:“‘亨’字爲子不成,惟‘豐’字可用。”改元“元豐”。因攷《字說》云:“止戈爲武。花者草木之化。人者,專於孝而有文者謂之教焉。元者太初之中氣,能固其元則爲完。固之完,殘其所完,則爲?矣。”昔人有是說也,今言命者有曰:“丑爲破田,戌爲負戈。丙丁爲平頭,辛夘甲申爲懸針。”亦取字說。常以滕强恕命,攷之丙戌、丙申。丙戌、丙申平頭矣,官至侍從而無子。金輝命,攷之甲午、辛夘。甲午、辛夘,懸針矣,故初爲海?,三遭决配。後爲都統制,贈武義大夫。二官人之命且若是,况朝廷一年號之重乎?字說亦不可不攷。
[王校]:“執政初疑美成”,毛抄“疑”作“擬”,是也。 吴按:阁本同毛抄。
[吴校]:“又擬豐亨”,阁本“又”作“乂”,误。
088 昌黎伯和裴晉公《東征》詩云:“旗穿曉日雲霞雜,山倚秋空劍戟明。”盖以我之旗况彼雲霞,以欲彼之山况我劔?;回变舞鳯格也。王勃《滕王閣記》云:“物華天寳,龍光射牛斗之墟;人傑地靈,徐孺下陳蕃之榻。”盖一句之中,物華天寳、龍光牛斗自爲對,謂之貼身對也。鄭谷《弔僧》詩云:“幾思聞静話,夜雨對禪牀。未得重相見,秋燈照影堂。”以後二句對前二句,扇對也。《月中桂》詩云:“根非生下土,葉不墜秋風。”《山行》云:“閒尋樵子徑,偶到葛洪家。”《僧遷居》云:“住山今十載,明日乂遷居。”盖以下土秋風,樵子葛洪,遷居十載,假對也。《懷古》云:“經來白馬寺,僧到赤烏年。”借對也。趙紫芝云:“近方辭地肺,本自住天台。”及子午谷、丁夘橋,琴心、帶眼之類,的對也。余甞因是,以“糟甲”對“蜜丁”;“山龜”對“軒鶴”;“瓶儲縣令元無粟,紙裹書生不識錢”;“赤幟城邉生廣武,白書樹下死龎涓”;“日晷覺都無夘酉,書編看不到辛壬”;盖不但的對,而人品事類亦相當。體格不止此,觸类而長之可也。
[王校]:“以欲之山”,毛抄“欲”作“彼”,是也。 “回变舞鳯格”,毛抄“变”作“鸞”,是也。 吴按:抄本“变”作简体,阁本两处并同毛抄。
089 王晉公祐創弟京師曹門外,手植三槐於庭,曰“子孫必有登弟爲三公者”。已而,魏公果爲太保。歐陽文忠公作《魏公神道碑》,首載此語。人因以“三槐王氏”稱之。韓漕使元吉,祖居京師之惠政坊,植桐於門。嵗久,木大且異,人遂以“桐木韓氏”稱之。後著《桐隂舊話》十卷。王氏有别族居建康馬糞巷,人俱號爲“馬糞王子”。曰:“擇不處仁,焉得智?”言君子所居,不得不擇也。今槐、桐之美,馬糞之汙,厥監不逺。
[王校]:此条“弟”,阁本皆作“第”。 按:抄本“第”皆写作“弟”。
090 李華《弔古戰場文》本於庾信《衰江南賦》;韓愈《送窮文》本於揚雄《逐貧賦》;李白《大鵬賦》本於司馬相如《大人賦》;而相如《大人賦》又本於屈原之《逺遊》。皮日休《桃花賦》殆出於舒元 ,《牡丹賦》。若栁宗元之《乞巧文》,劉禹錫之《問大鈞》,則同時而暗合者也。
[王校]:“衰江南賦”,毛抄“衰”作“哀”,是也。 “舒元 ”,毛抄空格作“輿”,是也。 吴按:阁本并同毛抄。
091 “地上有水,比先王以建萬國、親諸侯”,盖天下之至相比。而無間可入者莫如水之與地,先王之民所以親其上、死其長,歴數百年不可亂者,其上下之相比,盖如此其至也。然其所以能如是者,亦豈徒善而已哉?必有法焉,封建是也。夫建萬國,則萬國之民各比於其君。親諸侯,則萬國合爲一,以比於天子。此其所以相維相附,若網在綱, 深根固蔕,不可動揺,而後此道成也。後世之郡縣異於是矣。聖人於《比》之象,特發其義,而儒者多以封建爲聖人不得已,且自附於桞宗元之說,夫豈未之思乎?
[王校]:“ 深根固蔕”,(空格)毛抄不空。 吴按:阁本亦不空。
[吴校]:“而儒者多以封建”,阁本“儒”作“傳”,误。
092 世論多以阮籍爲放曠不羈之士,守禮法者羞言之,盖以迹觀,而不以心察之也。余見其沉酣不理,若與世違。然觀漢楚戰場,則曰:“時無英雄,使稚子成名!”豈忘慮於世變哉?口不臧否,然待人以青白眼,豈無意於人物哉?居喪飲酒食肉,然慟哭則嘔血數斗,豈不情於哀慼哉?當其王室不競,强臣擅威,戮大臣如刺犬豕,故張華、衛瓘以清直死,嵇康以髙簡死,王衍以清談死,陸機、陸雲以俊才死。至文帝將求婚,鍾會欲詢以時事而致之罪。而籍終皆以沉湎避,其察微見逺,寄托保身,非髙出數子之上,其能脫屣於禍穽哉?吁!善觀人者,當攷其迹而逆察其心,乃可也!
093 四州昌國縣東有洩潭,依據山腰,深淺不可測。宣和中旱甚,簿尉劉泌投詩於潭,曰:“未躍天衢卧寂寥,碧潭流溢海山腰。埋藏頭角雖多日,鼓動風雷在一朝。既若有心成變化,豈能無意澤枯焦。神蹤許爲蒼生起,願奮威靈上九霄。”詩沉而雨作,時人異之。詩能動天地、感鬼神,其此之謂歟?
[吴校]:“其此之謂歟”,阁本“謂”作“詩”,误。
094 唐元次山承詔詣京師。至汝上,逢山龜亦承詔詣京師,遂與山龜一例乗郵而至。因上書韋陟尚書,願不以结(校注:阁本作“朋”)齒於山龜,而以士君子之禮見。吁!在次山進退則甚輕,軒鶴之禍所稔則甚重,可不鑒諸!
[吴校]:“願不以结齒於山龜”,阁本“结”作“朋”。
095
樊噲起屠狗,一健將耳。而其諫?秦宫,謂責項羽,鴻門排闥見帝,以强髙祖之暮氣。當時諸公所不能者,亦豈易薄哉?還軍灞上,此最髙祖全身以得天下之機,微噲之諫、子房之助,吾知其不免矣!方項羽降章邯於河北,意輕沛公,豈謂能先入關哉?及關而關閉,然後乃知沛公已得秦而拒之,此其追懐王,忿忿於沛公者,毒矣!有如復先據其宫室、貨寳、子女,而一無推遜之形,可以自解說?則旦日合戰之禍,雖有子房、項伯,誰能救之?故觀秦之富貴而弗之顧,而秦人信其廉。封府庫足以自解,而項羽亮其誠。直取不取,聽命於項氏,使項氏私之而天下多其直。此吾所謂全身以得天下之機,特發於噲之一言,孰謂市屠之子,智反若是耶?
[王校]:“謂責項羽”,毛抄“謂”作“誚”,是也。 “使項氏私之”,毛抄“私”作“移”。 吴按:阁本前条作“誚”,后条作“私”。
[吴校]:“復先據其宫室”,阁本“先”作“盡”。
096 《金城記》:黎常舉云:“欲令梅聘海棠,張棖子臣櫻桃,以芥嫁筍,但恨時不同耳。”(校注:诸书多作“黎舉”)若牡丹、荼蘼、楊梅、枇杷,盡可以爲友。爲此說者,如或有用,吾知其必善銓量人物也。洪盤州《海棠詩》云:“雨濯呉粧膩,風催蜀錦裁。自嫌生較晚,不得聘寒梅。”正用前語。
[王校]:“張子臣櫻桃”,毛抄“張”作“棖”,是也。 按:“棖”即“橙”字。
[吴按]:“黎常舉云”,阁本同。然《别雅》引《金城記》,作“黎舉云”。而《群芳谱》、《广群芳谱》、《说郛》、《记篡渊海
》”诸书,皆作“黎舉常云”。抄本与阁本“常”、“举”颠倒,当从诸书。
097 讀《四牡》之詩,當思君臣之義。讀《棠棣》之詩,當思兄弟之義。讀《伐木》之詩,思朋友之義。讀《采薇》之詩,思征伐之義。有爲者亦若是,乃可也。師曰:“未讀《論語》,是這般人。讀了《論語》,尚只是這般人。便是不曽讀《論語》。”學詩者,豈晚唐五字云乎哉?
098 羊叔子登峴山,慨息謂鄒湛曰:“由來贒逹勝士,豋此逺望,如我與卿者多矣。皆湮没無聞,使人悲傷。”湛曰:“公徳冠四海,道嗣前哲。令聞令望,必與此山俱傳。若湛軰,乃當如公言耳。”余觀叔子當時,擒呉之功未就,難得之嵗易流。登臨有感,恐事不成而名無聞。叔子之嘆,豈兒女子之嘆耶!湛不能於此時壮其辭氣,以激昻叔子之志,相與發憤,戮力共事。而進溢美之辭以求容悦,安知叔子之嘆,在彼而不在此也?
099 道士林靈素以方術顯於時。有附之而得美官者,頗自矜驕。或有作《靈素畵像詩》,云:“當日先生在市?,世人那識是神仙?只因學得飛昇後,雞犬相隨也上天。”
100 曲帥端統兵日,有叔父必欲居将列,以功名自見。力止之,不聽。遂以偏将出戰,後竟敗歸。端勞傷撫殘之餘,軍正以将叔敗告,謂當伏誅,不免委諸法。既誅矣,端乃成服發喪,其祭文曰:“嗚呼!斬叔者,涇原統制!祭叔者,姪児曲端!尚享!”士莫不畏服。又方秦丞相殺諸公時,趙公鼎薨於謫所,有名士大夫遺祭於道間。秦聞而索之,將羅織以罪。而其文止叙年、月、日,具位姓名,致祭於某官之靈,嗚呼哀哉,尚享而已,秦竟不得而罪焉。
[王校]:“士大夫遺祭於道間”,毛抄“遺”作“遣”,是也。 吴按:阁本同毛抄。
101 李龍眠有别墅,堰流繞之,名曰“璇測館”。館有亭曰“讀真”,盖取龍安山主懐嵩曽於此日讀《太真經》也。林和靖題詩其上,云:“僧廬荒落背秋成,百尺寒梢子滿庭。俗客不來髙睡足,焚香應疏太真經。”此絶今集所遺。
[王校]:“璇測館”,毛抄“測”作“渊”,是也。 吴按:阁本作璇源館”。
102 蘭亭之茂林脩竹,足以益右軍之美;而平泉之草,不足以貸賛皇之辜。午橋之燠館凉臺,足以佚晉公之老;而金谷之池亭,不足以盖季倫之愆。信乎!園池臺沼,儻無清徳以将之,而不知所以樂其樂,則自簮芳醉醲之外無它適,自梏安樱隋攖惰之餘無異趣,鮮不賛皇季倫若也!
[王校]:“而平泉之草”,毛抄同。按:“草”下疑脱“木”字。 吴按:阁本“草”下有“木”。 “樱隋”,毛抄作“攖惰”,似是。 吴按:阁本同毛抄。
103 建炎樞宻聶昌,臨川 人也。上庠釋褐出身,元名“山”,御筆改今名。朝廷令徃河北,割地粘罕,須昌撤伞而後見。昌云:“彼此皆王臣也,平交耳。安有撤伞之禮?”竟不從,粘罕亦莫之屈。當時,河北百姓不肯割土。昌因與虜争戰,死河北。 聖恩軫其忠,諡曰:“榮愍”。見《東都事畧》。昌死未幾,於東京相國寺廊壁題詩云:“星流一箭五心摧,電掣戈矛兩脅開。車馬亂中顱項辟,烏鳶啄後骨成灰。有身報國今償志,無計歸家漫舉哀。寂寞孤魂何處着,冥冥空築望鄉臺。”字畫儼然如昌親染,見者皆憫之。昌子爲湖北帥司參議;孫周臣,爲市舶提舉 孫濟,爲髙郵主簿。忠魂英氣,已死猶生。而 聖朝賞延不絶,豈負人也哉?
[王校]:“臨川 人也”,空格,毛抄不空,《说海》同。 “車馬亂中顱項辟”,“項辟”毛抄作“顶碎”。 “無計歸家漫舉哀”,“無計”,毛抄作“无讣”,是也。 “寂寞孤魂何處着”,毛抄“着”作“托”。 “提舉 孫濟”,毛抄不空。 吴按:阁本首、末二条亦不空。 次条作“項劈”,三、四条作“無計”、“着”。
[吴校]:“割地粘罕”,阁本“粘罕”作“尼雅滿”,清人译改,下同。 “昌因與虜争戰”,阁本“虜”作“敵”,讳“虜”也。
104 《春秋.桓公十一年》:“十二月,鄭師伐宋。丁未,戰於宋。”杜氏云:“既書‘伐宋’,又書‘戰於宋’者,以見宋之無信也。”余謂不然,盖宋諱敗廼耳。《春秋》爲魯諱則可,若居将帥之任,受閫外之寄,小勝則告捷而邀功。大敗則不言諱過而避罪,是欺君也。孰謂君可欺乎?
105 行都城北五十四里,臨平湖。岸有山,山有景星觀。觀有丘真人相,祠有丹爐。丘本唐人,仕,甞爲郎。弃官學道,於此飛昇。顧况訪之,有詩曰:“五月五日日正午,獨自騎驢入山塢。來到君家不見君,下驢倚杖叩君户。驚起山童開竹扉,黄犬揺尾銜人衣。試問先生徃何處?云入山中采紫薇。平明一去今未歸,引我池中看釣磯。池中數箇白鷗兒,見人慣後癡不飛。待君歸朱來君未歸,却復騎驢下翠微。”句句可圖繪也。
[王校]:“待君歸朱君未歸”,毛抄“朱”作“來”,是也。 吴按:阁本同毛抄。
106 孟子聞樂正子爲政,喜而不寐。門人問其所以喜,則曰:“正子好善,優於天下。”一不好善,“讒謟面?之人至,國欲治,可得乎?”盖小而郡守,大而監司,上而宰相,有直、諒、多聞之士爲司幕寮属,相與咨諏,相與扶持,相與講明,相與賛助,是所以爲善也。 若曰坐於僉廰者,惟固寵是謀。奉承上意,書擬遷就。是不好善,是讒謟面?之人矣。范文正公曰:僉幕湏得可爲我師者爲之。正孟子之意也。
[王校]:“爲善也 若曰”,空格,毛抄不空。 吴按:阁本同毛抄。
107 有號楚客者,以能詞居淮東。余甞於馮深居寓館見,十數觧皆滛麗不則之句,初無止於禮義者。其死也,淮安守些之,云:“一從楚客死,淮山無顔色。”吁!長淮富英竒,其來尚矣。蒙衝一炬,老瞞裭魄,非廬江周瑜而誰?正色一叱,六館震驚,非歴陽何蕃而孰?相楚三月,吏無奸邪,期思叔敖也;守蜀數年,俗好文雅,舒人文翁也。桐鄉嗇夫,治行稱最;居鄛亞父,計謀多竒;河南二程,道學宗師而坐黄崗;包、馬二公,人物冠冕而生肥水。它如山陽徐積,淮海秦觀,或以孝節稱,或以才學顯,不可悉數。近世如龔先、董槐、丘崇、章掞、陳夢斗、焦炳炎,皆以次能謀國者,又層見疊出。皆山川孕秀,神祗闓闡符,奚獨以楚客之存亡而爲輕重耶?因賦一絶,云:“淮邦産寳皆竒士,楚客能詞只小夫。些語凄凉君自感,未應山色獨關渠。”
[王校]:“道學宗師而坐黄崗”,毛抄“坐”作“生”,是也。 “丘崇、章掞、陳夢斗”,毛抄“崇”作“宗山”二字。 “神祗闓符”,毛抄“符”作“祥”。 吴按:阁本首条作“坐”,误同抄本。 次条抄本之字,实作“宗上山下”之形,“崇”之异体也。故毛抄误为二字,阁本正作“崇”。 末条阁本“闓”作“闡”,而“符”与抄本同。
108 郴之桂陽,縣東有廟曰:“九江王”,所祀之鬼,乃英布、呉芮、共敖也。紹興間劉頷爲守,乃論九江王項羽所僞封,芮、敖追義帝而布殺之。放弑之賊,豈容廟食?遂毁之。荆門有伍子胥廟,南軒張先生首平之。盖子胥,呉視之爲忠,楚視之爲讎,尚安得血食於衆惡之地耶?劉、張所見,前後契合,偉哉!
[王校]:“乃論九江王”,毛抄“論”作“謂”。 吴按:阁本作“論”。
109 明之慈溪,縣西北有慶安寺。寺之前有古松夾道,綿亘數里,望之如蒼雲。其一最巨而竒,蜿蜒若龍飛,偃如盖,臨池之上。寺後有泉出於深谷。僧以巨竹連筒,引行數里,支分于松下石池,溢入干溪。舒龍圖亶有詩云:“門前屏障遶潺湲,付與林僧夜定還。松盖作雲散十里,竹龍行雨出千山。白公香火蓮開後,謝氏池塘草夢間。我亦鳯凰臺上客,圖閒却笑未能閒。”其後,邑長沈時升有造舟之役,睥睨兹松,將斤焉。里士馮文學輗作詩以遺沈,頼以不伐。松因詩而夀焉。曰:“寒松一幹老蒼蒼,古寺門前嵗月長。匠伯偶圖舟楫利,禪翁方患斧斤傷。得全此日同齊櫟,勿剪他年此比召棠。可但與君期乆逺,相将俱列大夫行。”
[王校]:“松盖作雲散十里”,毛抄同。《说海》“散”作“遮”,是也,当从。 “勿剪他年此召棠”,毛抄“此”作“比”,是也。 吴按:阁本作“散”,“比”。
[吴校]:“支分于松下石池”,阁本“于”误作“千”。 另:阁本“一幹”至“利禪”为一行,均下移一字,未知何故。
110 元祐初,起范蜀公於家。辭表云:“六十三而致仕,固不待年。七十九而造朝,豈云知禮?”史越王有表,中自序云:“逡廵嵗月,七十有三;補報乾坤,萬分無一。”語意相類。
111 白石姜堯章,竒聲逸響,卒多天然。自成一家,不隨近體。有《詩說》行於世。三數十年來,曽景建、劉改之、張韓伯、翁靈舒、趙紫芝、徐無競、髙菊磵,諸公俱已矣。自餘以詩鳴者,皆非能專續白石之燈,惟鄱陽張東澤受訣白石。攻研澄潔,駸駸欲遡太白而上之。余甞觀東澤,家本二千石,而瓶不儲粟;身本貴逰子,而癯如不勝衣。舉世阿附,而日夜延騷人韻士,論說古今。客退吟餘,寄趣徽軫,曽不一毫預塵世事。盖所飬相似,所吟亦不相違。信詩人之不得不尚友师也。
[王校]:“卒多天然”,毛抄“卒”作“率”。是也。 “專續白石之燈”,毛抄“專”作“傳”,是也。 “受决曰石”,“决曰”毛抄作“訣白”,是也。 吴按:阁本前二条同此本,唯末条与毛抄同。
[吴校]:“信詩人之不得不尚友师也”,阁本作“信詩人之傑不得不尚友也”。
112 司馬遷謂袁盎“仁心爲質,引義慷慨”。余謂盎隂持變詐,陽爲忠直之人耳。盎與晁錯有隙,七國之變,盎獨宣言於庭曰“不足憂也”,疑若有必勝之策。及景帝屏人語,但言斬錯以謝七國,則兵可不血刄而罷。及既斬錯,而七國之兵亦不退。是假天子之威以報私怨耳。豈仁心耶?
113 安禄山之亂,哥舒翰與賊將崔乾祐戰潼關。見黄旗軍數百隊,官軍以爲賊,賊以爲官軍。相持久之,忽不知所在。當時昭陵奏:陵内是日石馬皆汗流。故李義山美李晟平朱泚詩云:“天教李令心如日,可待昭陵石馬來。”余謂詩固佳矣,豈可待石馬來耶?甞在京口,有客傳《賀新郎》一曲,乃為東閫趙先生夀者,竒甚:“天意扶炎宋。爲吾皇、維衡嶽孕,長沙星夢。社稷勲庸天地窄,不數智名功勇。要自有、胷中妙用。擎着東南天一柱,看邉民、買犢歸耕種。官職易,此身重。 黄封己見傳宣送,恰春來、洪鈞初轉,紫樞歸拱。嵗嵗玉樓春噀處,慧質明粧環擁。正弟勸、兄酬歡動。一寸丹心堅似鐡,待磨崖、勒就浯溪頌。龍尾道,接天踵。”余謂竒則竒矣,然當今九重奠枕東閫,坐鎮淮右,豈宜更待勒浯溪之頌耶?《傳》曰:“盡美矣,未盡善矣。”此詩此詞之謂歟?
[王校]:“未盡善矣”,毛抄“矣”作“也”。 吴按:阁本同毛抄。
[吴校]:“天意扶炎宋”,阁本“天”作“失”。 “官職易”,阁本“易”作“昜”。 “龍尾道”,阁本“龍”作“籠”,误。
114 《容齋隨筆》云:“今之州縣,移徙改割,徃徃或失其故名。或州異而縣不同者,如建昌軍在江西,而建昌縣乃隶南康。南康軍在江東,而南康縣乃隶南安。南安軍在江西,而南安縣乃隶泉州。欝林爲州,欝林縣隶貴州。桂陽爲軍,桂陽縣隶柳州。余因攷之西漢,《地理志》所載縣名,重復亦多。如清河、臨淮之兩東陽;東海、臨淮之兩開陽;齊及東萊之兩臨朐;濟南、南陽之兩朝陽;潁川、汝南之兩定陵;平原、瑯琊之兩平昌;臨淮、東萊之兩昌陽;武都、五原之兩武都;鉅鹿、常山之兩曲陽;五原、代郡之兩安陽;山陽、泰山之兩平陽;代郡、勃海之兩平舒;清河、定襄之兩武城。以至泰山、東都、東海、犍爲之爲 武陽者四,又不可不知也。
[王校]:“桂陽縣隶柳州”,毛抄“柳”作“郴”,是也。 “重復亦多”,毛抄“復”作“複”。 “之爲 武陽”,毛抄不空。吴按:首条阁本亦误。 次条阁本同毛抄,此本误。然“復”、“複”二字皆简化为“复”字,已不复辨矣。 末条阁本亦无空格。
115 黄東浦題二十四字於寓居壁間云:“氣韻閒曠,言詞精省。葳儀端濶,動作詳雅。酬應温恪,接納謙洽。”字畫弘楷。每訪之,一見使人肅然加敬。前軰踐履,盖如此。
[王校]:“葳儀端濶”,毛抄作“威儀端潤”,是也。 吴按:阁本作“威儀端濶”。
[吴校]:“言詞精省”,阁本“省”作“慎”。 “字畫弘楷”,阁本“弘”作“宏”,盖避康熙讳也。
116 冩照,非畵科比。盖冩形不難,冩心惟難。冩之人尤其難也。夫帝堯秀眉,魯僖、司馬亦秀眉;舜重瞳,項羽、朱友敬亦重瞳;沛公龍顔,嵇叔夜亦龍顔;世祖日角,唐髙祖亦日角;文皇鳯姿,李相國亦鳳姿;尼父如蒙魌,陽虎亦如蒙魌;竇将軍鳶肩,駱賓王亦鳶肩;楊食我熊虎之狀,班定逺乃虎頭;司馬懿狼顾,周嵩乃狼肮。若此者,冩之似足矣。故曰“冩形不難”。夫冩屈原之形而肖矣,儻筆無行吟澤畔,懐忠不平之意,亦非靈均。冩少陵之貌而是矣,儻不能筆其風騷冲澹之趣,忠義傑特之氣,峻潔葆麗之姿,竒僻贍博之學,離寓放曠之懐,亦非浣花翁。盖冩其形必傳其神,傳其神必冩其心,否則君子小人,貌同心異。貴賤忠惡,奚自而别?形雖似何益?故曰“冩心惟難”。夫善論冩心者,當觀其人。必胷次廣,識鑒髙,討論博知,其人則筆下流出,間不容髪矣。儻秉筆而無胷次,無識鑒,不察其人,不觀其行,彼目大舜而性項羽,心陽虎而貌仲尼,違其人逺矣。故曰“冩之人尤其難”。 本朝士大夫游戯筆墨者,自坡仙、叔黨、文與可、楊補之、米元暉、廉宣仲而次,遺妙皆爲世寳。二十年來,徐抱獨、蘇希亮、髙菊磵、趙子固、周肖白,亦各寄興於畵,世亦争傳。惟冩照入神,今僅葉苔磯一人而已。盖苔磯讀唐詩數百家,落筆有驚人句。日與褒鄂人物,逰凡江湖,吟人未識則討論之,既識則冩之。今積數卷。每一卷舒,如親與諸吟人談笑觴咏,窮逹夷險,洞見肺肝,皆不能隠真冩心者矣。唐摩詰,詩人也。前軰謂其“畵中有詩,詩中有畵”,其與苔磯同一志趣歟?故曰:“冩照非畵科比,冩形不難,冩心惟難,冩之人尤其難”者,良有以也。
[王校]:“峻潔葆麗之姿”,“葆”,毛抄校改“藻”。
[吴校]:“班定逺乃虎頭”,阁本“頭”作“颈”。按本传云“燕项虎颈”,当从阁本。 “司馬懿狼顾”,阁本作“狼頭”,按《晋书》云“狼顾相”,阁本误。 “逰凡江湖”,阁本“凡”作“汎”,是也。
117 《詩》云:“涇以渭濁”。東坡云:“涇水一石,其泥數斗。”是涇不自知其濁,而反以渭爲濁也。惟杜少陵曰:“回首清渭濱”,深得其旨。馮深居題道士鄭渭濱詩卷云:“江湖曽是飲清波,筆染霜華秋最多。夢裏誦君新句子,覺來無奈月明何。”
[王校]:“誦君新句子”,毛抄“子”作“好”。 吴按:阁本同此本,作“子”。
[吴校]:“涇水一石”,阁本“石”作“不”,形误。
118 竹爲植物,出地不膚寸,與凡草木同。及觧蘀柯葉,横出幹三四丈,畸焉。盖凡卉秋受霜、冬被雪,槁折毁裂如無生。獨此君方嬋娟整秀,坐視霜雪而自若,豈凡草木比哉?故君子亦若是,平居應接交逰,詡詡怡怡,若庸人也。倐事有不可於心,人皆戚戚,我獨愕愕;物悉流矣,身獨止焉。是亦此君之不以霜雪而改柯易葉也。子猷曰:“不可一日無此君”,蘇長公曰:“無竹令人俗”,豈爲觀美耶?借竹以飬性,不爲俗子之歸耳。古今詩人,風流意度,清節髙趣,政自不凡,如竹可愛,使人一見,灑然意消。余得俗子之詩曰:“俗子俗到骨,一揖已溷人。不知此曹面,何得有許塵?”正子猷、長公之所畏避者也。
[吴校]:“盖凡卉秋受霜、冬被雪”,阁本“盖”误作“益”。 “改柯易葉”,阁本“易”作“昜”。
119 《顔氏家訓》云:“江南閭里間,士大夫有不學者。羞爲鄙樸,道聽塗說,强事餙辭。呼‘微質’爲‘周鄭’,謂‘霍亂’爲‘博陸’。上荆州必稱‘峽西’,下扬都要云‘海郡’。言食則‘餬口’,道錢則‘孔方’。問移則‘楚丘’,論婚則‘燕爾’。及王則無不‘仲宣’,語劉則無不‘公幹’。若此之類,轉相祖述。訛以傳訛,問之則不知源流,施之則時復失所。”殊可笑而不可化也。平江里巷,傳習呼營妓之首曰“丁魁”、“朱魁”,謂城之門曰“閶關”、“齊關”。若然,則黄魁、衛魁,貴賤不分,雌雄莫别。而湧金關、候潮關,與凾谷關、大散關雜稱之,亦莫知是何地頭矣!是亦可笑而不可化者矣。
[王校]:“呼微質爲周鄭”毛抄“微”作“徴”,是也。 吴按:阁本同毛抄。
附《王振声跋》:
《藏一话腴》,汲古阁本止作甲乙二卷,不复分上下,与此小异。而其文则同,但伪字差少耳。然其中可疑者尚多,惜无别本可订。《说海》中所载,文既不全,字句亦多删改,不尽可凭。而《学海类编》全同《说海》,益无可取。今悉录毛本异字,《说海》、《类编》则间参一二而已。此本行款视毛本较蒨,不欲辄加点窜,且又常识浅陋,是非未能遽决,故别为此记,侔博雅审定焉。文村王振声识。
